英国《金融时报》中文网专栏作家 许知远
2007年5月10日 星期四
那家早已不知踪影的香港人造花厂和这条不足500米的大有街,在现代香港史中有着重要的一页。1967年的4月13日,香港人造花厂公布了新的规定,削减薪水,工人对此表示抗议。在接下来三周中,劳资的冲突升级,资方开始开除工人,而工人则开始在厂房上张贴大字报。5月6日,警察开始介入,他们封锁了工厂一带,并和工人发生了暴力对抗。
这在当时的香港,非比寻常。“这里的人很温和”,顾汝德回忆说,“他们总是‘李生’、‘张生’来称呼人,需要人帮助时总是把请字挂在嘴边。”他是1962年的来到香港的,是香港大学一名年轻的讲师。除去温和,他还发现这里人还如此的热爱清洁,“每天都冲凉”。
那个时刻的香港,没有现在这么拥挤、吵闹,节奏也缓慢得多。在一些方面,它是典型的殖民地,殖民政府高高在上。大英帝国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事件之后已急速衰退,他们已不再有吉卜林式的自命不凡,但欧洲人在本地的优越感仍在,像之前的一百年,他们把时间、精力消耗在赛马场、香港俱乐部里,和本地的中国人保持着明显的距离。
香港97%的居民是华人,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又来自中国大陆。香港人口在1945年二战结束时是60万,但到了1950年就达到了200万。1947—1950年是内战,1957—1958年是国内的大跃进,1961—1963年的全国性的饥荒,国内的每一次动荡,都将更多的人带到了香港,他们前往这里寻找安全与温饱。
香港是一座移民城市,也是一座难民城市,一个暂时的寄住地。英国人觉得这是“借来的时间,借来的空间”,他们只想享受优越的物质条件、赚到足够的钱,对于中国的难民来说——他们终究是要回到家乡去的。
除去一个天然良港,香港似乎无可依靠,长期以来,它依靠中国与世界间的转口贸易而生存。但朝鲜战争爆发以来,中国被世界隔绝了,贸易停滞了。令人惊异的是,在一个既缺乏工业土地、水源、原材料、本地市场的香港,一场工业革命却发生了。他们建立了纺织厂与英国工厂竞争,生产的塑胶花、棉手套、手电筒销往了全世界。那骇人的人口问题也解决了,那些昨天还在革命口号中接受洗礼的中国农民、小商贩,今天就变成了车间里的工人。他们没有抱怨,每周工作七天,每天十二个小时,一些观察者说五、六十年代的香港工厂,让人想起了狄更斯时代的英国工厂。
但温和的工人却突然愤怒起来,抗议游行从九龙蔓延到香港岛。它向是在响应背后那个庞大的中国的号召。自1966年已开始的疾风暴雨式的文化革命,不仅席卷了整个中国,也蔓延到澳门与香港。几个月前,澳门当局已遭受羞辱——澳门的总督无力保护自己,躲在总督府里不敢露面,广州不安的急先锋们已经开始准备行动,随时在准备解放香港这个被腐朽的资本主义堕落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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